2023上海书展今天开幕,作为书展的重要环节之一,历经三年停滞后重启的上海国际文学周备受瞩目。昨晚,第十届上海国际文学周举行主论坛暨开幕式,主论坛围绕“叙事共同体”展开,由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吴俊教授和作家、翻译家黄昱宁担任主持。西班牙作家洛伦佐·席尔瓦、奥地利作家菲利普·韦斯,学者陈福民、唐克扬、包慧怡,作家索南才让、路内等嘉宾轮流发表主题演讲。正如吴俊教授形容,今年的国际文学周是欢迎亲友回家的聚会。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学者陈福民认为,“叙事共同体”这个概念表明了一种文学写作的危机,这是“传统”文学正在经历着的、最需要严肃对待的危机,即以文字为唯一媒介的文学写作在现代工业社会和现代文明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回望前工业时代,文学叙事对文字的依赖是绝对的,也是自明的,媒介的多元性对文学性的影响很少被考虑到。但是在当代这个充斥着媒介景观的时代,我们无法漠视多媒介的传播对文学效应的决定性影响。当下,几乎任何一个小说家都把自己小说是否卖了影视版权作为自己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这并不是出于金钱的考虑,而是小说家们不得不在传统的文字崇拜之外,正视和回应新的文明挑战与新的叙事可能性。当文明手段与叙事媒介不再局限于文字崇拜,那个被塑造出来的“叙事共同体”正在扑面而来。写作者必须负责地思考,捍卫语言文字的美感固然是必须承担的义务,但这个义务此时此刻也包含着复杂的文明议题与时代表述形式,这意味着文学叙事不可避免地要直面新的挑战,走进新的文明。
关于文学和别的媒介的交集,西班牙作家洛伦佐·席尔瓦明确提出,所有艺术是相互联系的。他以战争片的常见拍摄手法为例,一场战斗展开时,观众先看到两军对峙的广阔画面,然后是两支军队的中景镜头,最后是战士们的特写镜头。而这一套通行的拍摄和剪辑思路不是电影原创的,它来自文学,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对博罗季诺战役的描述是这样展开的,甚至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也是这样写的。所以,他认为论创作技巧,哪怕是塞万提斯、巴尔扎克或乔伊斯的最糟糕的小说,也远胜于最优秀的流行电视剧。他并不否认,电影、歌曲、画作或电视剧可以给文学创作输出灵感,但前提是这类作品在各自的领域内开辟了新的道路——艺术家了解技艺的传统,他们从别的艺术门类中获得的文化印记会被他们以独特的视角重新诠释,比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莱昂纳德·科恩的歌曲,卡拉瓦乔的画作。席尔瓦总结道,面对“共同体”这个创作概念,创作者的工作类似于猎人捕捉最难以捉摸的猎物,要冒险到那些一切都不确定、危险更大的边疆地区去打猎。就像李白笔下的“边塞将军”,时刻紧绷弓弦,不眠不休,正是紧张和警惕使他们不断创新,成为他们创作灵感的源泉。
奥地利作家菲利普·韦斯曾写作《人坐在世界的边缘,笑》,被评为2018年最佳德语处女作。他用“登山”的意象来阐释“叙事共同体”:不同的登山者从不同的方向出发,以不同的视角看风景。“所有登山者在山顶相遇,看着地平线,互相描述他们各自遇到的山,比如从灌木后面探出脑袋的狐狸、陡坡上的暴风雨、山间铁路的忽然中断和上空盘旋的鹰、以及山中隐士……这许多山汇入一个叙事共同体,合为一幅万花筒式的图像。”叙事共同体的缔结,意味着用开放的心态接受万物的交互和物种的并存,接受树的语言和风雨的语言,接受四季变幻的色彩,接受各种关系的矛盾与庞杂,接受这座庞杂却美妙的“世界的山”,并从中创造出新形象和新故事。
学者兼诗人包慧怡认为“叙事共同体”的支点是语言,“提纯语言就是提纯我们的生命经验,让公共化的语言再次个人化,让笼统的语言再次精确化。”她引用了一则九世纪古英语谜语诗,谜面是:“我张口说话,以众多声音”,谜底是“夜莺”。从这则抒情的谜语中,她看到“叙事共同体”的信念和使命,即,每一个写作者不放弃“以众多声音张口说话”,不放弃叙事的权利。
作家辽京谈到,在越来越孤独的当代生活中,已经很难感受到共同体的存在,幸而阅读可以使许多人聚在一起。一本书的阅读和传播,如同建立一个移动的客厅,读过的人坐在里面,身边是不曾谋面的朋友,这些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相通的体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共同体。翻译家于是认为,疫情三年让人们深切感受到,无论是地球,还是人性,都前所未有的紧密而快速的被联系在一起。在这样的世界里,叙事的意义和方式也在不同层面发生了变化。文学有必要给人们带去启示,读小说并不仅仅是满足追求风花雪月或情节刺激或欲窥野史之类的趣味,而是为了理解更多人,了解异己,思索一己生命经验以外的存在,让他者成为自我的一部分,尽力抵消当今世界上的诸多冲突。
摄影家逄小威分享了他如何在10个月的时间里,走完了全国22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拍到了全国56个民族,农林牧副渔5大领域的1000多位农民。《中国农民》的创作过程中,他最深的感触是:要表现人的浓缩瞬间,表现与众不同的“这一个”。每个个体的面孔,当他们汇聚在一起,自然会产生某种差异之中的共同之处,凝聚成某种“共同体”。
作家路内谈到,即使写作者的创作理念抵触,写作体裁相异,甚或代际和语种不同,但这些差异巨大的个体仍处于广义的文学共同体中。“在这个叙事共同体中我们不应过度强调共识,也不应恐惧于分歧,因为共识和分歧本身就是叙事共同体的特征。”
学者顾春芳提出,“叙事的共同体”不仅包括叙事者,更包括接受者和传播者。没有接受、传播和阐释的叙事是没有意义的。比如,对你产生影响的人,可能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家,可能来自一个一千多年前,而你的创作也可能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影响后人。接受和传承的历史,使“叙事”具有了神圣性,使“叙事者”具有了使命感,正是这种神圣性和使命感把分散的个体凝聚成一个“共同体”。
阿根廷诗人萨尔瓦多·马利纳罗认为,共同体是通过讲述自身的故事而产生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叙述特洛伊战争的两部史诗,古希腊和古罗马后来的所有文学作品都在参照荷马的这两部史诗。因为这些故事是如此震撼人心,以至于它们为后来的文学构建了一个框架。这些叙事之所以会一直传承下去,因为它们巧妙地将传统、过去与这门语言的现在和未来联系在一起,永远地改变了它。同样,马尔克斯的伟大史诗《百年孤独》,以及与他同时代的其他作家,如富恩特斯、科塔萨尔和略萨的叙事,共同构建了一个拉丁美洲的概念。“拉美”的精神认同存在于文学而非政治地图中。
翻译家金雯很有创造力地提出,叙事共同体的底层逻辑是“爱”,展现可以正视社会规范又可以与之抗衡的爱。“我们需要温柔自省、利他也利己的爱,给别人自由也给自己自由,通过爱与这片尘土和解。这就是叙事的共同体,是每个人生命的体验。”
蒙古族作家索南才让分享了他特殊的创作心得:“将我构想出的那些人物讲的蒙古语,以及那些方言,翻译成汉语,在这过程中,我体验到了不同语言的内涵和韵律带来的叙事活力和多样性,形成了我的写作风格。这种风格里面有我本民族的文化,有中国几千年汉语的精气神采,有来自全世界不同国家民族文化被赋予新的汉语形象之后,所带给我的丰富异样的叙事资源。我让自己站在世界之风的当口,迎面接受吹拂。”
作家萧耳以“拼图”隐喻作家个体特色和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每一块拼图上刻画上了我们自己的写作特色,文体是一种个人特色,风格你是浅唱低吟的,还是关注社会问题的,如此就构成了一种色彩斑斓的拼图的世界,这是写作构成的一个叙事共同体,一个丰富多彩的虚构世界。小说家在一个叙事共同体里面搭建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块拼图,并不等同于划地为牢。你也可以是整个叙事共同体中的一个旅行者,可以是流动的,游荡到其他的世界,其他的拼图上去,会有意外收获,发现一个新的文学世界,产生新的灵感,作为一个其他拼图上的访问者,发出自己的声音。”
编辑:柳青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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