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翠丝醒来时发现满脸都是头发。她感觉浑身僵硬,就像一块早该扔进洗衣机里转一转的抹布。她从甲板上起身,舒展身体,试着把头发扎起来。她还依稀记得夜里被人踢了一脚,并被告知要换个地方,这样就不会再被踢了。她照做了,但接着又在不同的位置被踢了两次,都是相同的原因。甲板上似乎没有任何位置能保证不被踢到。
她下一个想到的不是吃的,不是喝的,或者其他生理需求。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是查理。
翠丝从未觉得自己竟如此天真。她以为可以这么简单地离开家去营救某人?即便是她以前从未登过船?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更难受的是,她为查理感到痛苦,他肯定在某个地方被吓到了,被困住了,孤立无援。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
也许能为他人感同身受的人注定要过上悲惨的人生。一个人的痛苦还不够吗?为什么像翠丝这样的人必须要承受两个,甚至更多人的痛苦呢?然而,我发现最幸福的人恰恰是那些最懂得如何去感受的人。这需要练习,你知道的。还有努力。而那些人(即使到了生命的晚期)还在为两个、三个甚至一千多人而感同身受……好吧,原来他们一直都比别人更加优秀。
同理心往往会带来情感上的损失,但它最终会带来报偿。
这对当时的翠丝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安慰,她正痛苦地待在甲板上,意识到——甚至在她能考虑帮助查理之前——她得想个办法先救自己。她蜷缩在甲板边缘,听到甲板下面有人喊着“第一班”可以去食堂了。
哈克对她耳语了几句,就匆匆跑去调查了。翠丝正在咕咕叫的肚子提醒她,上一次进食还是喝了让她看见鸽子的那杯水。所以她忍着疼痛爬了起来。“食堂”是指船上吃饭的地方,对吗?也许他们不会注意到她……
一个身穿无扣军大衣的瘦小身影走到了她面前。这家伙是个秃头,下巴上留着胡子,身侧佩剑,腰里还塞着两把手枪。拉加特,他是炮长,也是这艘船的大副。他的肌肉粗壮,那长长的脖颈和光秃秃的脑门可能暗示着他的家谱中有一只秃鹰。
他上下打量着翠丝。“第一班可以吃饭了,”拉加特说。“他们是要负责今天的航行的。你今天打算和控帆的或者拉绳的一起干活吗,蜂蜜头?”
“……不,”翠丝低声道。
“接着是二班的人去吃饭,”拉加特说。“他们工作了一个晚上,等他们的替换人员就位后就可以去吃了。”
“那么……我是第几班?”翠丝小声问。
“船长说你是第三班,”拉加特说完,微笑着离开了。
最终,第二班的人被叫走了,水手们交换了位置。翠丝等待着,昏昏沉沉,浑身僵硬。她等待着。等待着。你可以说,那天早上她确实算个很棒的女侍者。
一直没人叫第三班。翠丝怀疑自己是唯一一个被“分配”到这一班的人。因此她尽可能地不去管胃里传来的抗议,而是仔细观察着海盗们的工作情况。也许等她了解了他们的任务之后,就知道怎么才能避免自己挡路了。
她整个早上都在忙碌着,幸运的是他们绝大多数人似乎都没有被她打扰。他们不算个欢乐的团队,却显然是个敬业的团队。有几次,翠丝发现乌鸦船长在旁边喝水,同时在观察她。她的凝视让翠丝觉得自己就像是窗户上一个顽固的污点。
最好还是赶紧投入工作。她在袋子里翻找,检查了她的杯子,接着拿出发梳。在驯服她的头发将其拢成发辫之后,她拿起了水桶和地板刷——然后意识到她没有水和肥皂了。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直到有个人走过来,给她递了一个新水桶。她向他表示感谢,然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认识他。是须空,口哨弓号的船上侍者。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纯白的头发是不可能认错的。尽管所有人都叫他“男孩”[1],但他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显然心智健全——直到他开口说话为止。
“快来舔我的牙龈!”他对她说完就走了,那罗圈腿的步态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喝醉酒的企鹅一样摇摇晃晃。
是,那是我。
不,我不想提这件事。
我正到处乱跑试着把鞋带塞进鼻子里面的时候,翠丝去了后甲板,因为那里人少。她又开始干活了。事实证明,翠丝真的很擅长擦洗甲板。这就和擦窗户一样,只不过擦完之后你没办法像玻璃一样看穿它们。实际上,这过于简单了,可能有点贬低她的清洗天赋。就像雇佣一位世界级的外科医生来帮你切三明治一样。
在休息期间,她观察着船员。她能辨认出一些人——像须空一样——的面孔,虽然只有模糊的印象。经过岩石岛的船只经常会留下一些船员。这些人可以得到检查员的许可,并被其他来访的船只雇佣。
这似乎不是一个特别单一的团队——船员鱼龙混杂,各类种族都有,女人和男人的数量几乎相当。这在孢子海并不算罕见。谁愿意来,你就招谁。性别歧视会影响利润。
如此普通的一支船员队伍是如何沦为海盗的?而且不只是普通海盗,而是会在不要求掠夺的情况下击沉一艘船的嗜血海盗?
他们甚至都没有掩盖这艘船的名字,翠丝想着。而且他们留下了一个活口。这艘船有点奇怪。
“我一直都想给我的衬衫漱漱口!”我说着从旁走过。我用双手指着她,然后眨了下眼睛。“但上周我把它们吃了。”
翠丝抬起头,看着我徘徊远去。此时,哈克正匆匆跑过甲板,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家伙怎么回事?”老鼠轻声问道。
“我也不太确定。”翠丝低声道。“虽然我以前见过他吧。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古怪。”
“喜欢集邮的人都很古怪,翠丝。那个人还差几个鸡蛋就能凑够一打了——但他却还没意识到他收集的那十个鸡蛋其实都是石头。”
唉。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我和女巫相遇——嗯,更像是冲突——过一次。这么说吧,她有我想要的东西,但事实证明从她手里拿到那样东西比我预想的困难得多。最终结果?女巫给了我下了一个她那著名的诅咒。看吧,即使是最优雅的舞者偶尔也会绊倒。
她的诅咒夺走了我的味觉,好吧,还有其他四种感官。
“你发现了什么?”翠丝问老鼠。
“我抢到了一些食物,”哈克说,“但只拿到了老鼠大小的份额。对不起。还有,他们真的在缝制海盗旗。我猜他们应该是新入行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不小心击沉了那艘船。”
“不,”翠丝低声说着,继续她的擦洗工作。“他们故意留下了一个水手的性命,而且也没有遮掩他们的船名。他们不是因为缺乏经验才击沉那艘船的……”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昭示自己的存在,”哈克同意道。“这就是派个传令兵去鞋铺宣布打折促销的海盗版本。月影啊,他们杀了将近三十个人。”
翠丝抬头看了看正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的船员们。早先,她从他们的动作中读出了意图和重点。而现在,她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是一种在工作中失去自我的强烈愿望,也许是为了避免去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这艘船有很大的问题,她再次想到。
很不幸,她还没来得及更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其他事务——更偏向粪便属性的事务——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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